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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展訊息
影展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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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高雄電影節| 「致敬.白景瑞」—慾望的藝術

「致敬.白景瑞」—慾望的藝術

講者|鴻鴻/詩人、劇場及電影編導
主持人|佳軒
平面攝影|陳琦涵

 

「有禁忌才會有快感。」在保守的電審年代,白景瑞是第一位把慾望放進電影敘事的導演。早在1968年《寂寞的十七歲》中,少女因寂寞的性心理無法滿足,最後招致心理扭曲即可看出。 「在藝術上,最瘋狂就是白景瑞。」鴻鴻老師分享。

台灣於1970年代盛行「三廳電影」,當中最主要的兩位導演為李行和白景瑞。倆人於學生時代在師範學院(今台師大)的話劇社結識,並先後在《自立晚報》擔任記者。早先入行的李行導演從副導開啟拍片生涯,隨後拍攝其第一部台語片《王哥柳哥遊臺灣》。相對地,白景瑞導演由於欽羨當時義大利的新寫實電影,故申請於當地學習美術和舞台設計,接著又開始攻讀電影,最後在1964年學成歸國而投入電影業內。鴻鴻老師分享,白導演拍攝最多的是文藝愛情片,甚至可謂這類型作品的始祖。另外則是都會愛情喜劇,例如:1969年的《今天不回家》。最後是學者認為反倒更像是「不健康」的健康寫實片,及黨國體制下非拍不可的反共愛國片。


1963年中影總經理龔弘倡導「健康寫實電影」,當時推動的第一部片即是李行和李嘉導演的《蚵女》,隨後則有李行導演拍攝的台灣第一部自製彩色片《養鴨人家》。這兩部片為奠定健康寫實最重要的作品,白景瑞於前者擔綱剪輯師,於後者參與編劇,緊接著便指導了第一部作品《寂寞的十七歲》。相較《蚵女》和《養鴨人家》的鄉土題材,《寂寞的十七歲》聚焦都會少女的愛情心事,甚至於變態般的糾結掙扎。由此可看出白導演熱衷探索家庭體制下的人性壓抑,「在當時的審查年代,拍這樣的作品很瘋狂。」鴻鴻老師形容。當年白景瑞一方面呼應審查需求,卻同時在這條路上嘗試自己的藝術世界。除了新寫實主義,他也深受義大利古典文學和現代藝術的薰陶。與李行的踏實相比,白景瑞無論在敘事、剪接或攝影上,皆顯得更實驗、更大膽。 


電影《寂寞的十七歲》與作家白先勇的小說《寂寞的十七歲》同名,前者敘說少女對成熟男性的浪漫情懷,後者陳述年輕同志的心理壓抑,兩者於劇情上毫無關聯,但主題上皆聚焦青少年的壓抑心理,可以說白景瑞借用了白先勇的小說題目。片中講述少女任性地愛慕著表哥,後來表哥車禍身亡,導致少女非常內疚而精神失常。電影最後1/3都在拍攝少女住進精神科後發生的事情,但這條線在結尾還是「拉了回來」,也就是少女的心理被成功矯正。鴻鴻老師指出,片中的學校採用現代主義美學,在拍攝上也非常乾淨,營造出所有人都是「齊頭式平等」的乖巧,唯獨有位不安於世的少女正悸動著嚮往自由,是白導演用視覺手法來凸顯個人心理和體制社會的衝突。


1969年白景瑞導演拍了三部電影,其中一部是三廳電影及文愛愛情片的開山之作《第六個夢》,而《今天不回家》與《家在台北》則是都會喜劇。當時的白景瑞憑藉《寂寞的十七歲》獲得獎項加持,有了更多自由可以進行影像敘事上的試驗。《今天不回家》由三個故事構成:假借出差之名會面舊情人的丈夫、家管嚴的懷春少女、一家美滿卻一團混亂而尋求慰藉的先生。片中每個人皆脫離家庭的常軌地在追尋慾望,嘗試做出社會上原本不允許做的事情,同時罪惡感也讓出軌的快感更鮮明。然而礙於健康寫實框架,故事最後仍必須回歸正軌。《今天不回家》利用匪夷所思的構圖,特別歸功於和林贊庭攝影師的合作,讓片中世界永遠有一些前景和後景的跳躍式變化,藉此強調人物情緒的對比。由此,整個故事成了導演實驗鏡頭語言的載體,更充斥著窺視的慾望。白景瑞利用鏡頭帶領觀眾感受越軌式的衝擊性,「結尾一定是陽光的,但中間會讓你享受雲霄飛車的快感。」鴻鴻老師分享。

 

不過如此瘋狂的作風,在《再見阿郎》卻有所收斂。白景瑞導演轉而回歸當年心之響往義大利新寫實的初衷,不僅專注在人物塑造上,同時也免不了自然而然的情慾刻畫。《再見阿郎》取材自作家陳映真的短篇小說〈將軍族〉。書中描述有位被賣至女子樂隊中的女孩小瘦丫頭和外省老男人三角臉的愛情悲劇,為陳映真對省籍情節的寓言。本省女子和外省男子或許有愛戀的可能,然最後必遭現實反噬而無法開花結果。故事到了白景瑞手裡,則多了阿郎這個角色介入,也充斥著現實的在地化色彩。在慾望方面,相比三角臉的聖人形象,片中老猴子則化為有血有肉、有情慾衝動的男人,在受到感情和金錢上的欺騙後,會不顧一切地討回。至於沒有阿郎本能性的肉慾,這個故事便會失去力量。鴻鴻老師指出,無論是《寂寞的十七歲》或《今天不回家》,當中人物都抱持著罪惡感,代表中產階級不安於世的限度,「但阿郎則完全沒有,有點像是惡魔和天神合體、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物。」在阿郎和女主角桂枝的情慾戲中,鏡頭呈現兩人大汗淋漓互看的特寫,身體卻是靜止不動,任憑觀眾延伸其性的流動。並同時輔以老猴子削蘋果不經意劃破鮮血的象徵,由於蘋果作為禁果,當滿頭大汗消著蘋果即是壓抑自身情慾。「汗」在本片中是情慾的象徵,於保守的電檢時代,白景瑞透過高度風格化將情慾寫實地呈現。


好勇鬥狠的草根性致使阿郎難逃毀滅。《再見阿郎》結尾上演一段追車戲碼,桂枝坐在列車裡看著駕車的阿郎駛向生命終點,宣告著不見世俗的阿郎消逝在所謂健康寫實中描繪的法治社會裡,更可在其片尾特別加入的旁白宣言中窺見。然而,人們將活在更進步環境,也同時接納慾望和自然而然的情感展現。白景瑞永遠在意自己鏡頭語言和象徵意涵,足以證明他是個天生的視覺取向導演,盡可能調度事物以顯現其所欲真正關懷。


 「致敬.白景瑞」單元由高雄電影節與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 Taiwan Film and Audiovisual Institute 共同策劃,透過三部影視聽中心修復的經典作品,重現這位深受義大利新寫實主義影響的導演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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