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我的牢籠,是我愛的家庭:《當女人在家時》導演Megan WONOWIDJOYO專訪
1960年代到來的第二波女性主義,宣告著女性應走出家庭、尋求解放。而蘇珊·格拉斯佩爾(Susan Glaspell)早在其1916年的獨幕劇《瑣事》(Trifles)中,便將女性化作金絲雀,鳥籠則象徵著禁錮女性的枷鎖,揭示受父權壓抑的女性。然數十年過去,不妨捫心自問:「女性真正擁抱自由了嗎?」來自新加坡的短片《當女人在家時》再次觸碰最日常卻最被忽視的家庭主婦內心。放大的物件、矮小的女性,警示著儘管時代更迭,女性仍作為男性的「籠中之寵」。今年雄影特別邀請到本片導演兼編劇的云(Megan WONOWIDJOYO),與我們分享關於這部電影的創作脈絡與意涵。 |
訪問|路宗恩/作者
受訪|《當女人在家時》導演—云 Megan WONOWIDJOYO
1.《當女人在家時》以物體之大對比女性的渺小,帶給觀眾不少視覺感官上的衝擊。想請導演聊聊這部作品的創作動機?以及想藉此安排傳遞什麼樣的意涵?
云:把女性壓縮得如此渺小,便是想呈現她的全世界就只有這些物件。因為她是被迫待在家中,所以當日常的物件放大後,也暗示著其帶給女性的壓抑。同時,這些物件也正監視著這位女性,兩者是非常明顯的對比。在片中我們也可以感受到女性是被「矮化」的,彷彿她的日常生活只充斥瑣碎的柴米油鹽薑醋茶⋯⋯
2.縱使片中的女性相當渺小,導演認為她是否有機會再次重掌主控權(對物體及對自己)?
云:我是一名基督教徒,《創世紀》2:18-23中提到女性是為了男人所創造。《以弗所書》則講述妻子必須將丈夫當作上帝般來服侍;而丈夫則需愛戴太太⋯⋯僅只而此。問題在於,社會對女性有強烈的期待,要求她們服從丈夫;但作為家庭至高無上的權威,丈夫卻無需擔起愛護妻子的責任。這在男性、政府與宗教信仰的支持下,早已演變為堅韌的父權系統。不過片中可看到女性為家庭做出犧牲,卻仍無法留住丈夫,顯示這套父權系統留有崩毀的可能。新加坡最近正積極呼籲著性別平等,內政部長尚穆根在新任總理黃循財的國慶演講中強調,「夫妻之間應平等分擔育兒責任。」這暗示著我們仍有望改變這套體系!
3.本片有個畫面是女性沉睡在微波爐裡,似乎暗示著她壓抑的內心隨時將會爆發,接下來的鏡頭呈現窗外璀璨的煙火。如此封閉的空間(微波爐)與開放的外在世界(煙火)產生強烈對比,導演想傳遞什麼樣的訊息?
云:微波爐象徵著套牢女性的籠子。當然微波爐是很危險的地方,我們都明白。 但我想呈現的其實是這個女性的生活,都是很一貫且日復一日的。從畫面也可以看到時間的流逝感,也就是外面的世界正在慶祝新年,持續地改變著。但受限於家庭的女性卻在空間上、時間上均毫無變化。 同時,微波爐與煙花間的對比也是個譬喻,當把錯的東西放到微波爐(錯的地方)裡,壓抑的內心確實會受到波瀾而爆發。
4.在此單元的電影中,我們看見身處不同情境下的女性。例如化作怪物的青春期少女、受困於家庭的婦女,以及背負社運使命的女性。 作為一位女性導演,你對這一系列的選片有什麼想法?
云:我很喜歡Pauline(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策展人 蘇莉玲)的選片,呈現女性從社運人士、怪物到探討性向等的不同樣貌。諸多女性影像往往源自外部視角,甚至根本非出自女性之手,亦未呈現女性的真實樣貌,導致無故增添許多性別偏見。例如女性在影像中總是很柔弱,但為何女性不能是英雄?為何一定是年輕貌美、不能為自己發聲?我們需要更多電影讓大家知道女性並非只存在舊有的保守框架裡,且當她們勇敢發聲時,能否不被視為激進或邪惡的?透過女性導演和編劇的視角,期許能引發人們對女性真實樣貌的理解。
5.由於導演過往曾主修建築,想請問導演是否曾經想過將建築學的專業融合在電影的敘事裡?未來會想試著以此手法來拍攝作品嗎?
云:建築的空間設計始於對人類的測量——如維特魯威人(Vitruvian man),這發展成達文西的黃金比例,進而被勒柯比意在「模組人」(Modulor Man)中發展。連結到電影空間上,俄羅斯電影製作人謝爾蓋艾森斯坦等人是首創電影結構與空間關係的先驅。後來,迪士尼藝術家萊斯特諾夫羅斯和布魯斯布洛克將他們的理論發展成平面、景深、有限和模糊空間等電影語言。因此,從空間面看來,電影與建築確實具密切聯繫。好萊塢非常了解這些原則,並有效地運用在敘事中以創造特定情感。好比《當女人在家時》,我對電影空間如何應用於超現實夢境的抽象化上,以反映角色的內心狀態非常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