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舞魂不滅!心臟爆擊的音樂行動盛宴:專訪《英倫狂熱趴》導演Darren Emerson
文/游千慧(2023 雄影特派員) 攝影/陳彥君
文/游千慧(2023 雄影特派員) 攝影/陳彥君
集導演、製片人、作家、沉浸式藝術創作者⋯⋯多重技能、角色於一身的Darren Emerson,在進入VR領域前拍過許多MTV台的音樂錄影帶、演唱會實況等。聊起創作VR的契機,他笑稱是厭膩了原先的工作,「當年恰巧想嘗試一些新技術,也因此回歸到大學期間所學的老本行:寫腳本、拍紀錄片。」Emerson導演初試啼聲的VR360之作是距今8年前的《Witness 360: 7/7》,以「倫敦七七爆炸案」(2005年7月7日,倫敦大眾交通運輸站遭恐怖攻擊)的女性倖存者—Jacqui Putnam度過恐攻後的十年歷程為紀錄主軸。有了首發VR經驗後,次年(2016)Emerson受雪菲爾影展邀請,委託其製作新一部VR360《Indefinite》,該作於映演後也極受好評,爾後被紐約時報購買;2019年,導演再受託製作走動VR紀錄片《Common Ground》,當時他便以現今廣泛運用的6DoF、攝影測量法(Photogrammetry)與動態立體捕捉(Volumetric Capture)等技術製作視覺效果。
在雄影期間打扮輕鬆、語調和眼神帶著溫和與幽默感,第一時間感受不到他是個影音技術狂熱者(笑)。但他回應問題耐性十足、介紹作品時自信且沉穩——資深VR藝術家Darren Emerson聊起這次帶來的《英倫狂熱趴》,從銳舞音樂文化到拍攝期的技術試驗,他不厭其煩、細細詳述,即使《英倫》的映演場外也規劃有展覽區,已特別介紹許多影片製作的延伸細節。該作自2022年至今已在世界各大影展映演一輪,但導演依然保持著高度熱忱,暢聊這部與英國科芬特里(Coventry)文化局合作的互動VR。
Emerson坦言,自己熱衷於實驗並結合多項技術於一件作品中。即使其VR題材都以紀錄片為主,但每部影像的構成形式變化多端、新一回合在技術層面的處理上愈加複雜,他帶給觀眾的體驗也一次比一次更震攝感官。當你穿戴好裝備,開始沉浸於《英倫》的世界,自起至終無論在視聽、觸覺,身體動線與情緒波動上,觀者皆可直接受其刺激——新奇感、欣喜與亢奮之情一蹴即發。
「雖未親身在銳舞文化最高峰的1980年代躬逢其盛,但我在1995年左右接觸到銳舞,當年也還沒有手機、網路、衛星導航等科技⋯⋯」Emerson解釋,1980年代末期的英國,從工業社會轉成服務業主導,青少年面臨的是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在這股失落、不安與憤怒中,也因此造就了新音樂、興奮劑的流行,還有來自不同文化、不同膚色種族背景的青年男女們首次大群聚——「銳舞」便誕生於這種充滿自由、解放、不分你我的救贖感中,大家共同享受在同一空間中融為一體,盡情舞動、狂歡,這樣的社會氛圍一路延續並影響了1990年代。
「感覺那是人們第一次消彌了種族、性別、生活背景的差異,所有人都可以融洽共處。那是一種特別的時代現象。」回到令人驚豔的片頭效果,當體驗者從唱片轉盤上被傳送進疾駛於公路的車子裡,彷彿人生初次大冒險就此開始。「結合車外的虛擬動畫,以及車內的實拍景象,第一幕就要衝出盛大開場的氣勢。」相較於現代由資本商業打造的華麗夜店,在1995年前,英國青年一起去跳舞玩樂的地方更具草根精神,一群人合力搭建屬於自己的場所,以DIY手法共創音樂盛事(自己佈置場地、拼裝音響器材、發布集合消息)。Emerson補充,「我想重建的即是這樣的環境與感受,所以這次在作品中也透過VR體感背心,傳達銳舞音樂帶來的重低音(震動),撞擊力直接刺激身體,試圖再現那種令人感到胃痛心悸的震撼。」
另外「海盜廣播電台」的設計也是亮點,Emerson認為,「一般人的認知都是用手轉動收音機,但我想都特地做了VR,何不換個方式,讓觀眾以身體的移動(走動)去尋找電台。」站在那一道直線式的「電台線上」,每往前踩一步就會切換頻道,雖然看似由「腳步」觸動調頻,但實際上與地面相互感應的是頭顯裝置。「這個試驗在一開始就成功了,更讓我相信以直覺來做互動功能,減少說明是最好的呈現方式。」VR實驗的實踐就靠Emerson及其團隊憑直覺想像、反覆試驗來開創有意思的感官互動。
導演也聊到作品中的人物訪談,劇組在科芬特里(距倫敦約一小時火車程)找來多位實際經歷過銳舞時期的受訪者,透過一般攝影機錄下訪談,最後把受訪者的話語分類剪輯,製成VR體驗中的一張張傳單。觀眾在體驗中每拾起一張傳單,就能聽見一位受訪者的獨白。「還記得第一張傳單上名為Tim的警察?他是1980年代擔任過警員的真實人物,當年他負責到酸浩室現場解散群眾,把青年們全部驅離派對就是他的專職工作。」而片中重現的警局也經過仔細的實景考究,從文件、馬克杯都盡可能做到一模一樣。銳舞音樂文化相關的點點滴滴都可謂文化遺產,也是英國政府文化機構欲保存的歷史紀錄。
再問Emerson,是否認為銳舞文化已從英國煙消雲散,徹底成為歷史?他回答,「我覺得銳舞文化依然存在。今年我已46歲,到這個年紀早就不知上哪兒去找年輕人的樂子、開當年那種派對,但我覺得現代青少年只是以不同方式聯絡聚集,也許通過社群軟體傳遞訊息⋯⋯但現代的閱聽眾為何仍想體驗當年的『銳舞』?我想那是重要的共同記憶,大家依然懷舊、想念那個沒有手機、沒有社群網路的年代:在資訊與目的地不明的情況下,離開家,跟朋友跳上車,一同展開新的冒險,隔日隨大家一起重新誕生,蛻變成不同的人。」
上述這段創作理念,令筆者聯想到川本三郎於1988年出版的《我愛過的那個時代》(マイ・バック・ページある60年代の物語),雖然書中描述的是日本1960年代的社會氛圍,但回顧過往、緬懷青春的心情卻有某種共通性。就算身處不同的時空境地,經歷相異的年代,人們也可以互相理解、辨識出老時光是多麼動人。Emerson特別期待他的作品能由「父母輩」觀眾,帶孩子去看他們過往的歲月,希望能跨越世代鴻溝,找到共同的語言。導演最後還提及他的VR新作,攸關納粹時期的歷史,他說那又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紀錄片體驗。走在視聽科技尖端的創作者,再開VR全新篇章,要讓我們如何大開眼界?答案就待他的作品下回再遊高雄電影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