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轉權力的桌子」：專訪《礙在加薩戰役時》導演巴辛．哈利勒

文／林伊湄（2023 雄影特派員）　攝影／多點商業攝影－宗佑

《礙在加薩戰役時》導演巴辛．哈利勒（Basil KHALIL）的成長背景非常有趣：生於以色列，父親是巴勒斯坦人，母親是愛爾蘭人。從小就在不同語言環境下成長的他，所講述的故事也是多聲道、多身份的：「我想要講的故事是多語言的，因為這故事裡面有各種不同的人，那這些人雖然身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之中，但他們同時是局內人（insider），也是局外人（outsider）」。

以這樣的身份來當一個創作者，有遇到什麼困難嗎？「我在寫劇本的時候是用英文來寫的，但我自己心裡很清楚哪裡要翻譯成什麼語言，所以最後在呈現這個劇本的時候，我會依照情況把它翻成不同的語言版本。當然面對出資方的時候，就必須跟他們解釋哪個部分要用什麼語言等等。這部分倒是沒有遇到太困難的情形。但是，你可以想像我隨時隨地都需要跟別人解釋文化差異（笑）。主要還是跟語言有關，因為我以前是做處理字幕的工作，最需要處理文化差異的狀況就是在這時候。如果以《礙在加薩戰役時》這部片來說，因為裡面有不同的語言，而且同時間會有不同角色用不同語言在溝通，所以必須要做不同版本的字幕。比如說，如果要放映給英語觀眾看的話，我們只需要在阿拉伯語的部分上字幕就好，英語部分就不用；這種狀況之下，我們就必須跟字幕工作人員溝通說，因為阿拉伯文的語速比較快，所以在阿語的部分就需要精簡翻譯，以便快速閱讀，這樣就會跟原文的語意稍微有點不一樣。

那如果今天不是在這幾種語言的國家放映的話，比如說台灣或法國，那就會是所有的語言都需要上字幕；那在這麼大量文字訊息的狀況下，為了避免觀眾一直在看字幕而不是看畫面，字幕的翻譯必須要精簡且粗體，這樣才能一目瞭然」，他娓娓道來，「尤其是在笑話的部分，為了確保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都能理解那個笑點，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就把這一點都考慮進去了。我的方式是，這個笑話好笑的地方不只是語言上的，而是情境上也是好笑的。如果有考量到這一點的話，這個幽默感就能夠國際化」。

導演也分享《礙在加薩戰役時》的拍攝源起：「一開始的想法其實是想要翻轉所謂「權力的桌子」，什麼情況能讓一個擁有核武的國家敗下陣來？那就是無孔不入的病毒。最初發想是在2009年，那當疫情爆發之後，也證實我當初的推測是對的，在遇到病毒的情況下，這些強國其實是束手無策的。那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加薩這個特定的區域，是因為在現實中，加薩本來就是一個被嚴密封鎖的地方，所以在我的片中，加薩反而變成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它是被封起來的。這個情況只可能發生在加薩，也因如此，它才是安全的。攻破病毒的解方也是如此：加薩地區的淨水廠被以色列轟炸，所以加薩地區的水其實是受污染且充滿細菌的，這也是為何我在片中選擇這個東西做為解方，也是翻轉權力情勢的手段之一。這樣一來，我能夠用比較幽默的方式來讓大家看到這個地區的嚴苛生活環境及殘酷情勢，而不流於說教」。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礙在加薩戰役時》是一個銀幕上的虛構衝突，但真實世界中，以巴衝突也正在如火如荼地上演，這樣的超現實感，我相信觀眾都能感受到。我好奇導演藉由這部片，是否有想要對觀眾說的話？「西方媒體在報導以巴衝突的時候，大部分的焦點都會放在人道，而且都是在講某一方的人道，也就是以色列。他們在採訪以色列受害者或罹難者家屬的時候，會講很多他們的故事、把他們的名字也都講出來；但到了加薩這邊的時候，他們只會報導簡單的死亡數字，而不會去講到很多細節的部分。所以對於觀者來說，很多人就會注意到以色列那邊，而對加薩這邊的關注就會比較少。

藉由《礙在加薩戰役時》這部片，我想要帶著觀眾走向一個有趣的旅程，所有的這些角色，包括很愛八卦的鄰居、無能的老公、勇於站出來捍衛家庭的老婆等等，觀眾就會發現，這些人其實跟我們沒什麼不一樣。那下次觀眾再在電視上看到以巴衝突，看到加薩地區被轟炸，他們也許會去思考，其實那邊也有跟我們ㄧ樣的人居住，他們的房子被摧毀，但是卻沒有辦法出來講任何一句話，這樣是對的嗎？」，他的表情嚴肅，「加薩地區其實只有哈瑪斯幾百個人在管理，也並不是當地居民所願意的，但當哈瑪斯決定要對以色列發動攻擊，卻要兩百五十多萬居民付出這個代價。而且國際社會也並沒有去討論，以色列這樣對加薩地區的集體懲罰，也就是所謂的全境封鎖，這樣子真的是對的嗎？符合國際法嗎？所以，我希望透過這部片去啟發觀眾對這方面的思考。我也想要澄清的是，在片中的加薩居民，其實也並不喜歡哈瑪斯。哈瑪斯是一個極端的組織，在1980年代被創造出來，原因是想要對抗社會主義的聲浪，但是這樣創造出來的一個怪物，越長越大，已經超出了他們能控制的範圍。這是值得大家去思考的」。